真实故事那些年,我在南方打工的经历

文/余子力

本文共字

十二

人为什么总是在上了年纪后,会越来越多地怀念年少时的时光呢?我常想,不是因为年少时有多么地风光、多么地成功,多半只是因为彼时的自己,是年轻的、自由的、是有无限可能的。

一九九五年春节刚过完,刚满十七周岁的我和敖雄离开了石碣镇第三工业区,进了石碣镇西南区的HF手袋厂。

HF手袋厂就在JY鞋厂的隔壁,手袋是香港人的叫法,也就是各式各样、大大小小的包,厂子应该是香港人开的,管理层清一色的讲广东话白话(粤语)。破旧的院墙、破旧的厂房、破旧的宿舍,一切都是破旧的,两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,缠绕着生绣的铁丝网,院墙上、宿舍走道上也到处都布满斑驳的青苔,两米多高的院墙上,扎成圆筒状的铁丝网,已经锈得不成样子,院墙外面就是一片片茂密的柑桔树,听人说树林里曾经有女的被J杀,所以平日里总会觉得树林里面有点阴森的感觉。

这目及的一切,说是工厂,其实更像一个偏僻、荒废的乡村大院,只是要更宽大一些,整个大院子里估计有一两百人,厂房旁边有一间厨房和一排宿舍,所有的所有都是陈旧的。

一进大门,右手边有一个同样破旧的小卖部,粤港地区叫士多店,店里主要卖一些廉价烟酒、香皂洗衣粉之类的物品,有一排大玻璃罐里装着各种各样的饼和瓜子花生之类的东西,每天工厂里的早餐基本上只能抢得一铁碗稀饭,所以小卖部大玻璃罐里的饼就自然成了每天早餐的主食。

小卖部门口有一张极应景的破旧桌球台,每天中午和下午下班吃完饭,会有一些工人围着打桌球。我后来知道,小卖部是厂长的老爸开的,一个干瘦的老头,只会讲白话(粤语),不会讲普通话,工厂里所有工人都可以去赊账,不是因为他人好,是因为所有工人赊的账,每个月发工资,工厂都会先给扣下来。后来我也去赊过账。

一九九五年广东的正月,应该是比往年都要冷,我在广东只待了一年,但明显这个正月的温度不像我去年经历的那样温暖。我和敖雄的被子本来就都不厚,原来在光管支架厂宿舍住在五楼,还没有感觉到那么难以坚持,但是搬到了HF,男生宿舍是在一楼,阴冷潮湿,原来的被子晚上睡觉根本扛不住,冷得没办法睡,两个人就挤一张单人床,可还是冷啊!

社会教会了我很多,远远超过我从书本上学来的东西,这其中有好的,也有坏的,到今天快三十年过去了,我再回头看,看自己曾经做过的一些错事、坏事抑或荒唐事,我也会得出一些经验,人在年少时,会很容易犯一些错,做一些坏事,因为年少时的思维是简单直接的,缺乏辨识能力,往往只会根据眼前遇到的事,做出自然的反应或是判断。我们绝大多数人,都在不断地成长,在成长的过程中不断地完善自己的思维和辨识能力,把社会教给我们的东西,进行过滤,最后再去为自己在过去某个时段所犯的错画一个叉。

所以,我现在在面对一些孩子犯错时,都会抱以非常宽容的态度,容许他们犯错,因为我深深懂得,自己也是从那个年龄走过来的,自己也曾经犯过各种各样的错,做过这样或那样的荒唐事。

一连两个晚上,潮湿阴冷的天气,越发让人难耐,无奈之下,晚上只有穿着衣服睡觉,仍然还是冻得睡不着,那种夜晚被冻醒后,再也无法入睡的感觉,也是一种难得的记忆。在广东是不应有这样的天气的呀,苦撑几个晚上之后,我和敖雄俩人合计出了一个解决的方法,晚上加班的时候我们请了假,在JY鞋厂周边的村子里有很多的简易出租房,我们在前面到处找厂的时候已经看到过了,我们要想办法去村子里弄一床棉被,主意是我出的,算是主犯了。

天黑下来,外面也是很冷的,我们揣着手,缩着脖子,心情忐忑,在村子里四处寻找可以下手的目标,那个年代,打工极少有不加班的人,夜晚七八点钟的村子里一片寂静,少有亮灯的房间,这样就更容易寻找目标。最终确定了一间旧砖房,门都还是木头的,一个挂锁也不大,我们从外面晾着的衣服判断,住的人有男有女,应该是一对夫妻,锁不大,用我们准备好的一根小铁棍很容易就撬开了,不敢开灯,用火机照着,虽然光线不好,我仍然记得房间里甚是简陋,仅一张床,很少的家居用品,我们只卷走了被子,落荒而逃,事实上除了被子,也真的没什么好拿的,这是跟我们一样穷困的人啊!

好多年之后,连我自己都无法解释,自己当时怎么就穷到连一床棉被都买不起,而且是两个人都买不起,以致冻到要去行偷盗之事,可是事实它就是这样发生了。

十三

HF手袋厂生产厂房有三层,一楼是办公室、裁床和仓库,二、三楼是生产车间。厂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矮胖子,头发稀少,一脸的横肉,乍看有点像港片里的变态S人狂,模样甚是让人心悸,还好,像我这样的小角色跟厂长是不会有交集的。每个月出粮都是在一楼办公室,所有工人在走道排着长队,喊到名字的挨个到办公室签名领工资。

我和敖雄被分到二楼车间,在五金车间呆过了半年,每天都是跟各种大型冲压机打交道,一下子进了手袋厂的生产车间,反差很大,五金厂是机多人少,车间空旷,一进入手袋厂的生产车间,第一感觉就是密密麻麻全是人,车间杂乱不堪,少了冲压机沉重震撼的声音,更多的是针车声音和说话的嘈杂声。二楼有四条生产线,但是基本上分不出界限,杂处在一起,我被带到靠西边窗户的生产线,后来我知道它叫一组,敖雄被分到中间的三组。

我终于实现了梦想,厂牌上工种一栏,明明白白写着“车工”两个字,在车间我分配到了一台属于自己的针车,从这一刻开始,我真正成了一名技术工,虽然水分很大,但是,对于当时的我来说,真的是欣喜之情难以表达,稚嫩的我,这一年多的经历和努力,感觉都有了回报一样,而这一切都是靠自己努力得到的,一年多以前,技术工对我来说,曾经是多么地遥不可及。

每条生产线大约有二十多个人,有一个组长负责教工人做事,一个收发负责给员工发原材料及生产工具,包括看产品品质。我的组长叫阿芬,收发叫阿英,两个女生。

整个厂子里大部分都是江西人,然后做管理的就全是广东人,当时的我很是纳闷,为什么江西人也都说广东话,他们叫白话,而且听起来,根本分不出来是江西人还是广东人,我虽然来广东一年多了,其实真正接触广东人的机会并不多,所以听不懂白话,但是,在这个全是白话的环境,我只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,就基本掌握了这门语言,能完全听得懂,并且可以进行一些简单的对话,当然,中间我还去买了学习广东话的小册子,就是用汉字注音的那种(比如说,在哪里叫海边度),那时候这种小册子在广东很是畅销,到处地摊上都能买得到,现在就很少见到了,这也算是时代的一种进步。

那个年代在广东,绝大部分本地人都有一种天生的优越感,我们这些他们口里的“北佬”“北妹”,是会被歧视的,时代是在进步的,到今天,这种现象早就不复存在了。广东最鲜明的一个标记之一,就是他们称呼人都是叫阿X,而组长阿英叫我们这一帮年龄小的工人,则有另一个共同的称呼:DABAZAI,我当时听不懂,也没有去探究这个名字的具体意思,后来,也是在好多年以后,在无意中弄明白,原来正确的称呼叫“打靶仔”,从字面就能理解到,就是广东当地的土话,咒骂不听话的小孩挨枪子的意思。其实我是很老实很听话的,只是组长阿英叫所有的男生几乎都是这样的称呼。

阿英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本地女人,高颧骨、阔嘴唇,瘦瘦的,做事风风火火,动作极快速,每次教我做工序,三两下就完了!我根本都没看明白!讲话声音和语速也像放鞭炮,至少前半个月,她讲话我一句都没听懂,需要收发阿芬翻译才能明白。阿芬也是广东人,但是却又和阿英完全不同,二十多岁的模样,人长得白白净净,微胖,说话轻声细气,最主要普通话也少了很多广东味,我们听起来也就基本没有障碍了。

生活中,梦想总是被现实叫醒的。

梦寐以求的技术工并非我想像中的那么好,我们这种掺了水的技术工,自然更是不受待见的。手袋厂加班比五金厂加班更甚,正常上班都是要到晚上十一点半,隔三差五赶货加班到凌晨,也是常有的,在HF的几个月,我最大的感受就是缺觉!缺少睡觉!特别是每天上午,基本上都是在半睡眠状态中度过,但是这里最大的好处,就是打瞌睡的时候,不用再担心会被机器压到手。

车间里装有大大的音箱,大部分时间是听收音机广播,白话居多,有时候会放音乐,记忆里在这里几个月,听得最多的就是《用心良苦》,“你说你,想要逃,偏偏注定要落脚,情灭了,爱熄了,剩下空心要不要……”这首歌也是多年以后我每次去KTV的主打歌了,其原因百分百就是起源于那个时候。每天上午我在昏昏欲睡中,做好多好多的白日梦,大多数梦想现在都已无从记起了,我也经常在半梦半醒中臆想,十年、二十年,或是更久之后,我应该会记得自己当时的一切,直到二十几年后的今天,我竟然真的记住了!

曾经天真地以为,只要学会针车,进了厂,做了技术工,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,现实又给年轻的我上了深刻的一课,自己学的那点应付考试的车工技术,在实际工作中,连幼儿园水平都算不上,我也是第一次见识了什么叫技术工。工厂车间做各种包,我们那一丁点儿“技术”,组长会安排我们做一些最简单的工序,就是固定背包带上的扣环什么的,最开始即便这样最简单的工序,我也是要边做边学的。身边的熟手车工,那些动作和速度,能让我惊掉下巴,工资是计件的,刚开始几天,我甚至做不到自己每天的饭钱。

十四

每一个工业区聚集的地方,旁边都会有各式各样摆地摊的,各种日用品,种类繁多且价格低廉,有最便宜的大排档、小吃摊,口味不仅能同时兼顾到天南海北、全国各地,而且方便快捷。那时候感觉永远都是在无穷无尽地上班、加班,一个月休一次假都是奢侈,大部分工厂都仅是会在出粮那天休息一天或者半天,每一个打工仔可利用的价值都会被尽可能地榨干榨尽。

我们工厂也是,到月底出粮的时候才会休息一天,这样我们才有机会去逛地摊,买一些日常用品、旧书杂志,大排档有一种快餐,打一块钱的饭,然后有好多种菜可以任意挑选、搭配,每加一样菜就一块钱,旁边有小桌子矮凳子,我对这样花最少的钱,可以同时吃到好多种菜的快餐异常热爱,致使这种习惯也一直保持到今天,虽然自己到今天,早已不需要再到路边去吃快餐、逛地摊了,但是,那种习惯和情感却每次都能让我倍感亲切,我仍时常会去逛地摊,去路边的大排档吃一顿麻辣烫或者来一份自选快餐,那种亲切和放松的感觉,是永远都无法替代的。

工业区旁边村子里有几个录像厅,就是一间极简易的旧民房,一个放录像带的机子,一个彩色电视机,然后摆一些椅子板凳,就可以开一个录像厅了,繁华些的新城区和西南区中心,也有更高档一些的投影厅,但是,自然也是比较贵的,一般看一场投影是需要五块钱的,所以,我们这些收入在最底层的一群人,看录像大部分都是会选择去村子里的简易录像厅,只需要两块钱,有时候甚至只要一块钱,这是要取决于老板的生意好不好,每到放假的晚上,各个录像厅会挤得水泄不通,自然就会贵一点。

去村子里的录像厅,还有一个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,到下半夜看到限制级片子的机会是很大的,一般到午夜以后,老板就会再重新清点人数,重新收钱,然后放一些普及生理卫生知识的影片。

时间走到一九九五年四月,我已经走入社会一年多了,虽然距离十八岁的成年年龄还有几个月,但这一年多的经历,基本已经能让我熟练轻松地面对这个复杂繁乱的社会了。这些简易录像厅当然是不符合治安管理规定的,只是,当它遍地存在的时候,估计治安部门也就只能顺其自然了,且依那个年代的社会治安环境,派出所、联防队有太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了。

后来亲身经历一次看录像被吓得掉魂的事,从那件事以后,我许久许久都不曾敢再去看午夜场了。进HF手袋厂大概三四个月的时候,因为事隔太久远,时间线我往往都无法记得清楚具体,只能凭天气温度来判断时间,我们是九五年正月进的HF,到天气已经很热的时候,应该就是四五月份了。大概是一个月末出粮的日子,我和敖雄两个人逛完市场,然后就去看录像,那时候我俩基本上已经是形影不离的了,用相依为命来形容也是不为过的。

在我们工厂往水南区方向走,一个位置相对比较偏僻的投影厅,以前没有去过,虽然比较偏,人流量还是有的,一条不宽的巷子,各种店铺、小吃摊应有尽有,投影厅在巷子尽头处,一间门面房进去,门面房向内加深了,可以容纳二三十个人。那个时候几乎所有录像、投影厅都是差不多的路数吧,放完两部电影之后,基本就到十一点多了,就会放一部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影片了。那天晚上的老板还是挺谨慎的,放受限影片之前,还特意把临街的卷闸门拉下来锁好,原来只是拉下来一半的,锁好之后,留了一道仅能容一人进出的小门,事后想来,问题也就出在这里了。

投影厅里满满的,应该有二三十个人,大家都怀着同样紧张期待的心情,影片刚放了不到五分钟,先是听到有人拍卷闸门,寂静的晚上,无比刺耳,屋内的气氛霎时凝固了,然后我听到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,也没听清喊的是啥,再然后,就炸锅了,惊叫声、拍门声、踢凳子声、翻椅子声……大家都想夺门而出,但是卷闸门已经锁上了,只能打开那扇小门,仅能容一个人进出。

不大的房间里,二三十个炸锅的男人……反正当时我是懵逼的,我贴墙站着,尽量不让自己受伤,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混乱黑暗中敖雄也不知道在哪儿,现在写了这么多,其实在当时也就几十秒之内发生的事,嘈杂呼喊声中,我听到呼啦啦啦的巨大声响,卷闸门被整个从上到下拉下来了,满屋子的人踩踏着卷闸门,夺路而逃,冲出去之后,瞬间作鸟兽散,我在任何时候对这种紧急状况的反应,永远都是慢半拍的,只几十秒钟,人就跑光了,还有另外两个跟我一样,反应慢半拍的兄弟,这才不知所措地走出来,一脸懵逼,对面和旁边小吃摊的人全部都停下来,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幕,所有人都满脸惊愕,也跟我们一样,不知所措。这时候人都早跑光了,能看到的只有我们几个反应慢半拍的,还有投影厅老板。

损失最大的是老板,直到最后,老板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卷闸门被拉下来踩得像麻花,屋子里的椅子也踩得乱七八糟。敖雄随着前面的人群跑出去之后,没看到我,然后又倒回头来找我,我俩站在午夜的巷子里,惊魂未定,直到最后,我们也都不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。是后来我们把整个过程理了一遍,猜想是有人在外面拍门想进来看投影,然后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:联防队来啦!就炸锅了,黑暗混乱中也没有人再去分辨真假。

十五

我算是极念旧的,从光管支架厂转到HF,前几个月我都会找时间,想回去看看以前的那个地方,还有那些人,其间去过数次,三月份的时候,我从支架厂小四川手里拿到了一封贺红亚写给我的信。信是从汕头寄过来,写给我收的,她并不知道我已经离开了支架厂,有时候,世事就是如此,充满了各种不确定和巧合。从当初分别那天起,没有地址,没有联系方式,我也就断了联系的念头,把曾经的一腔滚烫爱意深埋到心底,收到如此意外的来信,让我感到惊喜。

信是用当年流行最广的《心雨》歌词做的开头,“我的思念,是不可触摸的网,我的思念,不再是决堤的海,为什么总在,那些飘雨的日子,深深的把你想起……”整封信写得情意绵绵,少年如我,读到这封信的时候,心里翻江倒海,感慨万千,我在陶醉于绵绵情意的同时,也为她小小年纪,竟有如此文笔,心生钦佩。她在信里叙述了分别后,近半年来的辗转,解释了当初在支架厂面对我的追求所表现出的冷漠,还有这半年来对我的想念,我一刻都没有耽搁,当天晚上就熬夜趴在木板床上,按着信封上的地址给她写了回信,随信奉上了我蓬勃火热的爱意和满满的思念。

手袋厂的日子,在每天昏睡中过得很快,一九九五年天气热的时候,我在手袋厂已经度过了半年,我在跟家里书信来往的时候,得到了有多个同村的人也在广东打工的消息,这样的消息搁在现在,平常到让人可以完全忽略,可是在当时,对于我来说,那种温暖感觉,如同一直深入敌后,终于找到组织的亲切。

几经辗转,我与在惠州打工的同村老乡取得了联系,九五年的夏天,我和姑父一起,从东莞去到惠州,探访了组织,受到了组织的热情接待,惠州ZC灯饰厂,又是一个我打工生涯中极其重要的地方,但此时它并非我的下一站,就暂时搁下不叙述。

随着在手袋厂的时日增加,我的车工技术也在日渐熟练,只是距离高收入的技术工,仍是遥不可及,工厂到了赶货的旺季,加班愈是没日没夜,这大半年来与我相依为命的敖雄,在七月份的时候被他姐夫接走了,分别时那种伤感,让我好多天都难以平复,最主要是一下子又变成了一个人,孤单的感觉让我无法习惯,从那以后,我跟敖雄再也没有过任何联系,世事往往就是那么难以预料,有时以为相依为命,分别后会难舍难离,但到最后却是出人意料的云淡风轻,而有些人却又是说不上哪里好,却又会让人终身难以忘掉。

七月的某一天,之前去惠州探访,联系上的老乡里,有一个叫宝良的,来厂里找我了。此人要划重点,我后面数年的日子,都跟他有密切的交集。他是我的同乡,约等于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发小,比我大一岁,为人不仅机辨灵巧,而且长相俊秀,讨人喜欢,所以,自小愚笨木讷的我,没少受他的欺负,但是现在大家都长大了,又是在千里之外的异乡,他乡遇故知,自然不会再计较幼时那些恩怨。宝良原意是来投靠我的,年轻人不安于固有的现状,是极自然的,只是他此行又是极冒然的,因我当时正对自己的现状越来越不满意,只是苦于一时找不到下一个落脚点,故而不敢轻举妄动。

当天午后时分,天气火热,日头火辣,我在工业区门口小店里,请宝良吃了一份炒米粉,还加了肉,向他如实叙述了我的处境,告诉他,或许他再晚来几天,我都有可能去惠州投奔组织了。他吃完炒米粉,我们就告别了,趁天色尚早,他去深圳投奔另一个老乡,这也是他原来计划行程的一部分,东莞不行,就去深圳,我们约定,如果深圳可以落脚,他就马上写信叫我一起过去。

我把那个年代每一次的分开,都写成告别,只因我每次都会情不自禁地感到心情悲凉,无关季节,大体是因为,局势动荡,前途未卜,觉得人一走,没有一个固定的联系地址,有可能会就此失去了消息。

我继续过昏昏欲睡的日子,仅约十天,宝良的信就来了,信是从深圳坪山官湖村寄来的,他在信里向我描述了那里的美好,我无从分辨真假,也不想分辨,我一心只想离开手袋厂,立即、马上。

在向手袋厂里提出辞工时,再次被上了深刻的一课,领导明确表示,不允许急辞工,最少要等一个月,很明显,因为现在是赶货的旺季,工厂不会放人走,我想自动离厂,工资不要了,仍然是被保安把行李拦在那扇生锈的铁门内,我纵然在心里咒骂万遍,但是,想到厂长那张凶神一般的脸,终是把怨气给咽下了肚子。

同宿舍的工友们敢怒不敢言,给我出了个主意,在厂里多住一夜,第二天凌晨趁天没亮的时候,我单人出厂门,工友再帮我把行李从院墙的铁丝网上面扔出去,就是如此神奇的年代,自己辛勤劳动的钱不要了,竟然还要像越狱一般逃离。

一九九五年,八月初的某一天清晨,天蒙蒙亮,有些薄雾,太阳还没有升起来。广东夏天的早晨,空气是清新、凉爽的,即将满十八岁的我背着背包,桶和盆还有那偷来的棉被都留在宿舍了,身后是住了大半年的HF手袋厂,我心里是没有留恋的,但终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,然后就迈开大步向前走去。

——本系列未完待续——

原创不易,期待您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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