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国宝猎手》是文物专业研究生肖然开设的故事专栏。大三那年暑假，为了照顾病危的爷爷，他在终南山待了三个月，从爷爷那里听来了太爷爷肖乾的故事，并在好朋友樱子的帮助下，整理出了这个曾经叱咤西安的民国大文物商的传奇一生。
不大一会儿，一个仆人戴着白手套小心翼翼地将一个幽蓝色的方形大盒子捧过来，盖子揭开后，一盏做工精致，造型独特的灯笼出现在眼前，虽然历经了数百年，但保存得非常完好。
一件文物的价值分为很多种，有些具有历史价值，比如青铜鼎，很多鼎上的铭文，实际上记载的就是历史事件。有的文物有文化价值，比如历代的名家字画以及雕塑等。还有些文物则具有民俗收藏价值，它体现了某一历史时期的民间习俗，这类文物往往以做工精妙、保存完善者为上品，比如我眼前的气死风。
气死风这种文物，如果仅仅用来赏玩，绝不至于让这三大旧日家族的后代们如此重视。我突然想起一位文物界前辈跟我说过，羊角灯笼通常暗藏机窍，富贵人家会通过点灯后的光影来使某种秘密显现，而光影中隐藏的秘密，只有设置者才能看懂，这些秘密往往是代代家传。
“上灯，关窗。”我对那几个公子哥说道。
起初室内一片昏暗，待气死风里面的光线渐渐增强，我把灯笼放在高处，灯笼的外罩是折叠式的，需要拉下来。我仔细看了看灯笼的构造，轻轻往下一拉，外罩就完全将灯笼罩住了。
张参谋抢先一步说：“我们研究了很久，也不敢碰那个折叠起来的东西，原来是个灯罩。”
只见里面的烛火逐渐明亮，映照在墙壁上的灯影开始呈现出一幅水墨画一样的投影，连那几位公子哥都忍不住惊叹起来。
“妙哇，果然是妙！”几人连声赞叹。
我心里猜测，恐怕这灯影里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，他们几人费尽心思留我，肯定也是希望我帮他们解开这灯影的秘密。
三人一齐看向我，牛家家主说：“兄弟，加入我们吧，以后就是自己人了。只要你能解开这件气死风的玄机，兄弟们亏待不了你。”
我不愿和他们同流合污，但我这人好奇心太重，又特想解开气死风的秘密。我正犹豫不定，张参谋忽然拍了拍手，大喊“都进来吧，让咱们这位兄弟先尽个兴”。
只见刚才出去的那几个女郎又像蛇一样，扭着腰肢飘进来。我还来不及反应，一个身上只披了一件红色轻纱的女郎就把手搭在了我肩上。
一股暗香涌入鼻孔，令人心醉神迷。
我立即一个激灵回过神来，用力甩了甩脑袋，一把推开身边的女孩。我挺直了胸膛正准备向他们告辞，忽然胳膊被一拽，回头一看，是此前离开时给了我一个口型的女孩。
“你刚才对我说什么？”我悄声问女孩，眼睛不知该往哪里看，因为她穿得太少，最后我只好盯住她的右耳。
“灯影里的秘密。”女孩悄声说完，开始扭动腰肢。我清楚，这是在迷惑那几个富二代，显然，她不想让别人注意到我们的交流。
“有什么事，你先穿上衣服，咱们另约地点说。”我悄悄凑到她耳边迅速说道。
女孩正眼看着我，眼神缥缈，我知道她同意了。
我心里打定主意，别的不管了，先把气死风的秘密搞清楚再说，不把这件事弄清楚，我心里痒得慌。于是我索性和这几人虚与委蛇了一番，表示自己对这件事很感兴趣，也想和他们结交。
这几人见我上道，也很开心，一个劲跟我喝酒，眼看着就要喝多了，我赶紧说：“各位，如果要揭开气死风里的秘密，凭我一个人肯定不行，我得找一些前辈问问，你们先尽兴，我先走一步。”
出门前，女子轻声对我说了“明早小寨”四个字。
四
回到居所，第一件事是召集“橐钥学会”，讨论气死风之谜该怎么解开。有两个成员是专门研究民俗学的，对这类机窍有所了解，但最大的问题是，气死风的灯影必须亮在指定的环境中，才能解开其中暗藏的秘密，否则映现的只是一幅漂亮的灯影，就像我在泾渭湾看见的一样。
那么这灯笼应该放在哪里点亮呢？我摸着下巴思忖，也许那个女孩知道。
我满腹心事捱到天亮，早早动身去了小寨一家茶楼，坐在二楼一间临街的窗户前，等着女孩。
民国小寨喝完了两壶茶，我看到街上走来一个身穿西装的女人。
应该是她，但是和昨天魅惑的模样判若两人，眼前的这位女孩，精练利索，走路带风，扎着马尾辫，略施淡妆，一看就是现代的新女性。
我在窗前喊了一声，冲她招招手，女孩也发现了我，快步走上来，伸出手，爽朗地介绍：“你好，肖乾先生，我是亢蕊蕊。”
“哪个抗？”
“亢龙有悔的亢。”
“哦，是个很少的姓啊。”
坐下来后，我好奇地问她，昨天她第一次离开房间时，对我说了句什么，当时我刚到那种环境，有些紧张，所以没记住那个口型。
“我是在说，拿到灯笼。”
“你为什么关心这个灯笼？还有，你到底是什么身份，昨天你还在供那几个纨绔子弟取乐，现在又和我见面，到底是什么目的？”我故意把话说得难听，想让她先乱了方寸，一个女孩子在我面前如此难以捉摸，我不想很被动。
没想到我的话根本没让她出现任何慌乱和愤怒，她依然盯着我淡淡地说：“我的目的你不必知道，只要你肯和我合作，解开灯影之谜，我一定赠你一场富贵。”
我将身子往椅背上一靠，微笑着望着她，半天不说话。
“怎么啦，肖乾先生，不相信吗？”
我依然不说话，就那么一直盯着她笑，一直盯到她脸上泛出愠怒之色，我才端起桌上一杯茶，慢慢说：“大宦官亢家的养女，竟沦落到牺牲肉体来振兴家业，实在是可惜。”
“肖乾先生果然聪明绝顶。”
昨天从泾渭湾回来后，我除了召集“橐钥学会”研究灯笼之谜外，自己还查阅了近二十年西安没落的大家族，除了泾渭湾那几个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家族，剩下的无不是一蹶不振奄奄一息，彻底丧失了翻身的可能。
让我印象深刻的还有一位前清太监，从京城回来后，曾经在西安红极一时，是屈指可数的大家族之一，可是一夜之间人去楼空，不知了去向，家业无端由地衰败了下来。
清末的太监大都生活凄惨这位太监姓亢，我调查时，知道他从京城回来时除了一众仆从外，还有一个四岁的养女。所以当亢蕊蕊报出他的姓时，由于这个姓太稀少，我不由得产生了联想，再加上年龄推算起来也符合，于是我猜测她就是那个太监的养女。但毕竟时隔了十几年，而且姓亢的也不止她这一家，我不敢完全肯定，只好先把气势拿出来，唬一唬她。
从亢蕊蕊的眼神中，我知道，我说对了。
“既然你想找我帮忙，就应该拿出你的诚意。”
此时，亢蕊蕊的防线已经开始瓦解，她显出伤心的面色来。
“好吧，那我就跟你讲一讲这件事……”亢蕊蕊低着头开始讲述。
事情得从泾渭湾说起，泾渭湾是二十年前亢蕊蕊的养父，也就是亢太监刚回到西安时出资修建的，当时时局变幻莫测，几大家族为了利益，抱团取暖，组成了利益共同体，也就是后来的泾渭湾。
虽然这几大家族当时在西安控制着诸多行业，却也感到自家已是强弩之末，自身的资产随时面临着被军阀吞没的风险。在泾渭湾里，几位大佬商量，为了躲避不测，将资产变换成黄金，藏在一个共同守卫的严密之处。
“等等，这几位大佬都是在江湖的风雨中历练过来的，怎么可能轻易相信对方，把黄金都搁在一处呢？”
亢蕊蕊抿了一口茶，略带嘲讽地说：“这就是小老百姓和大人物思维的差别，平时是各自提防，可是到了性命攸关之际，只有联合生存，才有可能把大家都保全了。更何况，每人的份额都有明确的契约记录，谁也别想多贪。”
“那么……”我脑中飞速运转：“这黄金的秘密就藏在羊角灯笼里？”
“不错，气死风原本放在泾渭湾的阁楼上，是只有几大家族才知道的秘密，可是有一天被盗走了，一度让这他们反目成仇，眼见着就要内讧，可是这羊角灯笼又神秘地出现在市场上，这几人才共同协力，把自家的宝物夺了回来，又重归于好。”
“既然是几大家族的后人，你们为什么不知道这羊角灯笼的灯影之谜？父辈们没告诉你们吗？还有一个最大的疑惑，既然你是几大家族后辈之一，为什么沦落到了这个地步？”
亢蕊蕊说，当年几大家族为了紧密结盟，互相收下后辈们做干儿子干女儿，比如柳家少爷是张家的干儿子，而她就是牛家的干女儿。
为了定下这层关系，父辈们在干子女的背上各纹上一个家族的信字，上次由于所有人都正面对着我，我没有看到他们背上的纹字。
“每个人都纹的哪个字？”我问。
亢蕊蕊说，几个人的字分别是：张、柳、亢、牛，都是干爹的姓。
我仔细琢磨着这几个字，看着非常眼熟，张、柳、亢、牛，我突然灵光一闪，想通了其中的关联，心中也有了打算。
我先冷笑着看亢蕊蕊：“灯影之谜不着急，咱们先解开你的谜题吧。”
“我有什么谜？”
“当初在泾渭湾俱乐部的羊角灯笼，是你盗走的吧？”
亢蕊蕊不说话了，茶杯来回转动，我知道她在找借口蒙我，但我没给她机会，将自己的分析一条条列在她面前：“当年你父亲消失，是因为清朝大势已去，提早躲去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，当时你和其他几个家族的后辈还都是乳臭未干的小孩，所以后辈们只知道有这么个亢家，却对你父亲和你没有丝毫印象。”
亢蕊蕊低着头没有说话，我继续说：“你成人后，回到西安，想要替养父夺回父辈们的财产，所以不惜用身体让其它家族的公子们取乐，接近羊角灯笼，从而盗走。可是你自己也不懂其中的诀窍，只好托人贱卖，再想办法还回他们手中，期待通过他们解开。只是没想到他们几个也不懂，遇上我后，才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，想利用我帮你解开羊角灯的秘密。”
“你分析得不错，可是有一点错了。”亢蕊蕊沉着脸说：“我养父不是逃走的，而是被其他家族联合害死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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