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余夫
近现代西方现代派与后现代的小说、艺术作品里,夸张、变形、扭曲、肢解、异化、荒诞、灵幻……我们不时能见到逃离者、遁世者、怪力乱神者“一退再退”“一缩再缩”的形象,最后干脆像一只小兽钻到洞穴里去藏身。
古代中国画中,早有此类图像(可见世间人性相类;也表明中国文化的多样、全面,成熟),手头石涛画册中就有一幅,即余年前石涛所作、款题为“老树空山一坐四十小劫”的《瞎尊者像》。扑面直观感受,是一位饱经沧桑历经人世苦难的老者,无处可去。山空了,树老了,好在老树里有个大窟窿,就爬进去藏身,安放自己那垂老而疲惫的灵魂。这是一种退至墙角也不得的极致苦境,甚至都没了常规的“兔子逼急了也咬人”的“反击”(有反击证明还是有进取),正如拔剑四顾心茫然是仍有壮志未酬。此下,没做成孔子所言的“丧家之犬”,退至墙角,不“狗急跳墙”,那就要么泥墙挖洞,要么地下钻洞,遁入“洞穴”里。设若墙角有棵树,哪怕是实心的,作为艺术表现,也想法凿出个窟窿把人物藏进去。
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总之世世代代,中国人还是外国人总之地球人,犹如地球在宇宙间乃目前所知唯一有生命的孤独星体,浩瀚无垠时空的包裹中,肉体凡胎的我们,也都感知是否染有一种叫“孤独”的基因,从生到死,如影随形。所以,我们才要交友,寻找伙伴;在炉壁、餐厅间,家人团聚,感怀灯火可亲——为了抵御时间飞逝的虚空、时时逼迫的寒冷,我们必须寻找光亮、温暖、安全……等等慰藉,以使一刻刻、一天天、一年年得以安然泅渡,在短暂如哀歌的生之行程中永不停歇。
《掐尊者像》中的罗汉,有自画像性质,用时下的时髦词说,此自我形塑叫“人设”。瞎尊者号系石涛康熙十九年()闰八月初至金陵长干寺后开始启用的,为他在一枝阁常年闭目禅坐、“壁立一枝”的真实反映。诸多学者们认为,此画表达了石涛非惯性的避世,而是对佛教的失望,对佛法进入颓废时代的判断,以及对自己僧人身份的反思。而笔者以欣赏者的直觉,感怀着他,用奇巧的画图,将几乎所有人性之孤独、无奈、乖戾、自省、索求无望……,“写”出,形而上找到了形而下的“肉身”。如果巡检古代画迹,此类图式石涛之前、之后皆有。选择了一逃、一循,就能解脱、了之吗,犹如那喃喃自语:我是谁?我从何处来?我到哪里去?
实际上,笔下气象万千的石涛,画图呈出的面目也纷呈异彩,既有“藏入树洞”中如这幅,就还有相当多的藏身巨型山洞、仅可容身的小石洞者;有盘坐大树虬曲之根下的、藏身树窟窿中的,就还有坐在树巅上——《黄山册页》中就有一帧,其景现实中难有,为夸饰的艺术表现手法,石涛走在西方后来的超现实主义、或拉美魔幻现实主义如马尔克斯《百年孤独》里存在如地毯飞了起来的之前。
石涛是中国美术史上身份、情感最复杂的画家之一,兼具僧人、画家、文人、前朝王孙等多重身份。美国学者乔迅先生在《石涛》一书中,写到“清初中国的绘画与现代性”,石涛是其“时代中人”,不但时风所致“有染”,多重性格同构于今日一般的“现代性”。他积极主动,接近盐商卖画求财,翘盼圣上赏识垂青,又苦痛故国王孙身份,亦僧衣道常转换……肉体生存的生计逼迫、入世出世的名利焦灼、身份烙印与转换的失据与难堪……也均乃古来恒定不变的人性常理显现、常态放送。由是,“藏身树窟”哪怕钻进地洞,也不过是其内心惶恐、无助、悲凉乃至绝望的人生镜像表征,画图只是一种具象的载体。湖州画家而言,赵孟及子、孙笔下的“良马”,喻济世中人才难遇伯乐;王蒙《青卞隐居图》中的“小人”,避世于山林岩穴间;黄宾虹、叶小舫笔下的“苕溪渔隐”,放浪天地、江湖,一任逍遥游……皆是人世进退中的精神镜像、投影、心印。
岂止是石涛?“多重身份”,尴尬、失据、难堪,人生之孤独、恐惧、恍然、无助乃至虚妄幻灭,也莫不在每一个生活于商品、信息汹涌的现代人当下的情愫显现、辐射。如今,我们必须扮演职场中的上司或下属,生活中的子女、伴侣、父母、朋友、亲戚,角色林林种种。何处可逃?英国女作家珍妮特·温特森说的,“每个人都想逃进山里,把疾病与犯罪滋生的熙攘城市抛在身后。”“就好像人们总是在自己所在之处感到不自在,认为位于另一个极端的选择就能提供解决方法。可是我们都知道并不存在任何解决方案。”
而“挺住就意味着一切!”(里尔克语)身在红尘,我们必须正视现实。烦了,累了,不能公然叫嚷,那就选择一个角落,慢慢消解、舔舐伤口、慢慢修复。
生活光亮,人世温暖。物质繁盛炫目、信息爆炸恐慌、生存竞争压力……时光的逼迫中,除自我的警醒、鞭策、“打气”、激励,我们还需向自然与人世的“阳面”靠近,知难而上,砥砺前行。在亲朋好友的欢聚中,将郁积的烦闷苦楚,倾述、发疏、排遣;在运动游娱中自乐、超。通过阅读、运用写作、挥毫泼墨,不但转移、疏散消解阴,还能创造性地运用“负能量”诞下作品。这样,虽躲进小楼成一统仍不免类似一种“洞穴”意识,但孤寂中蚌病孕珠,将心中的块垒甚至人性的“恶之花”,化解、新培、滋育成一朵鲜艳、有益身心的“艺之果”。
本文来源:湖州日报